道器需要锤炼——记叶曼大师的教诲

熏习成就

某天和一位好友去拜访96岁的叶曼女士，叶曼女士对我的朋友提出了某些批评，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她的批评使我和朋友都受到教化，这是为了使晚辈进步，打掉晚辈的执着和自我，促进晚辈关注气脉的修持。她对我和朋友说，要好好修。叶曼女士对我鼓励，对我的朋友批评，正体现了大师的因材施教的教化。因为，我的朋友比我聪明，名气大，成就多，很优秀，很独特，当然要批评，才能使之有所超越；我刚开始学习做事，没有值得夸赞的成绩，当然需要鼓励。我的朋友已经名满天下了，乃至海内外都有一定的名气，对于一个名满天下的、前途无量的人，批评比鼓励更好；对于一个发心以国学为命脉的年轻人，刚开始走上事业正途的人，鼓励比批评更好。修道上，我经常接受老师的批评，也受过老师的鼓励。我山中的老师批评我更厉害，从不留面子，但多少年之后，我只有感激和顶礼。

叶曼老师说她修通了十二经脉、七轮、中脉。我在读书中知道当年南怀瑾先生在她修通四轮候，说：“你就叫刘四轮吧。”叶曼原名“刘世纶”，故而南公这样幽默地说她。老子说：“知其荣，守其辱”，人能知荣还不算本事，能“守其辱”才是道行，是谦卑的道行，才能“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叶曼讲了两章《道德经》，经文她背诵如流，我一听，就知道老人家是悟道者，她讲得太好了。后来她讲了她修通十二经脉、七轮、中脉的内景和过程，实际是说给我们晚辈听的。我和朋友悟性好，实修上的确需要把十二经脉、七轮、中脉打通，我们只是凭借多生慧性和前辈加持才有一定成绩，自修自证上还很浅很浅。内观经脉，我知道自己经脉修证的层次很浅。叶曼说，一个人不明心见性，十二经脉、任督二脉可以通，但中脉绝对通不了。我的老师也这样说，许多佛道高人都这样说。我和朋友没有真正明心见性，只是有一定的慧解和悟性，真正明心见性，中脉一定通，就像六祖一样，智慧无量，肉身不朽，就看你愿不愿意留下肉身，中脉就这样重要，中脉是神路，中脉不通，所悟所得未必是真宰，中脉不通，元神也罢、阳神也罢，佛教所谓“意生身”也罢，都不能自由出有入无，进入虚空宇宙。我不能出神，但一位老师曾带神出体外，进入宇宙星空看过未来，许多我当时在那个时空中看到某些社会和我个人的事应验了。真正能出神的能知三世、明因果、晓未来，我不能出神，但因缘中要做某些事，老师只好带我的神到虚空去。我就死心塌地地修道，师父给我指明路了。我等晚辈都是道器，为道所用。光做道器还不行，必须自己得道。夜深人静，扪心自问，奇经八脉通了吗？任督二脉通了吗？七轮通了吗？中脉通了吗、明心见性了吗？叶曼老师说，她96岁了，每天还能气定神闲地连续讲四个小时的经，额上没有抬头纹，在于气脉的修持。她也说了，光修气脉还不行，必须明心见性。我今年三月到五月间辟谷36天，中脉虽未打通，但心脉变化了，我不敢说心脉通了，但感觉到了那种变化，看到了周身脉道里流动的金黄色的光气，很快，内心生起了许多智慧，以前许多没有明白的问题立马顿悟，某些不好的习气很快断除。我这才悟到气脉修炼真的和明心见性、智慧开通有关，不是理论上讲的，事实上能证验。叶曼老师是给我们说法，教我等晚辈赶快修气脉啊。

今年三月张玉仙去见她的老师传印大法师，传印法师现在是中国佛教协会的会长，张玉仙给传印拿了自己的画的虾，传印当着张玉仙和其他人的面把画撕了，扔了，批评她：“你是在学佛吗？画虾画虾，死了变虾。”张玉仙也是名人，六十多岁的老人。回到我家后，张玉仙讲起此事，说：“这是老和尚的教化和禅机。”就这一句话，我对张玉仙很佩服。

叶曼老师的话是对我和朋友的教化，不要著相，我们两人对叶曼老师心存感激。叶曼老师说，老子把孔子痛批一顿，孔子出了门，还说老子“其犹龙乎”。这就是孔子的伟大。叶曼老师把这个故事讲了两遍，实际是说给我们晚辈听的，要学习圣人的风范，才能进步。

我和朋友愿意以叶曼、南怀瑾、陈健民这样的弘道者为楷模。如果自己能像这些前辈大师一样开悟得道，那就像他们一样做个以道化世的人。我和朋友研究《道德经》，朋友的理想比我更广大，希望能弘道而使世人明道后能够更合道地生活。这具有普世性。在朴老辞世纪念会上，我们听了叶曼的演讲，我感动得落泪了，我曾在博客中写过这件事，我的朋友也很感动，我们已经受益了，都有感悟。“玉不琢，不成器”，只有大师才有这个本领教化一个人，正如鲁迅作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大师教化人也如此，有时鼓励你，有时痛批你。我看过圣严法师的传记《雪地足迹》，他的导师是位了不得的大和尚，是大禅师，经常骂圣严，无中生有地骂，乃至折磨一般对待他，以致圣严多次想离开他，但感觉老师太有能力，舍不得离开，只好忍着，而老师有时好得不得了。老人一生没有其他传法弟子，就教化了圣严大师一人。老和尚就是东初老人。圣严开悟得道后，对老人感激不尽。东初教化出了一代宗师圣严，够了。大师都有神通，他们知道该怎样教化大器之才，要不是大器道器，叶曼大师不会批评的。叶曼讲了50年《道德经》，追随南怀瑾、陈建民数十年，享誉世界，岂偶然哉。能得这样的大师的雕琢和锤炼，才能成大器，才能成道器。什么叫锤炼？火中煅烧了以后还要用锤子反复地打。

2006年我和一位朋友入山见止俗禅师，禅师对我的朋友不断地骂。后来朋友急了，说：“老师，你怎么不骂全林，只骂我呀？”禅师说：“你看全林心多静，没有杂念。看你，尽是妄想。你来山里干啥来了？进山了还打妄想。”晚上入睡前朋友告诉我，“奇怪，在城里感觉不到自己有那么多杂念，一入山，全是杂念、妄想。你说老师怎样就知道我有那么多妄想。”我说：“老师住山修炼那么多年，你的起心动念她全知道。”我老师批评那位朋友，一点情面都不留。1999年，我入山拜见止俗禅师，大讲虚云在终南山修行的故事，当时好几位朋友在听，我很得意。止俗地问：“虚云成道了，管你什事？”一句话，噎得我没法再讲，灰溜溜地停下来。这句话我十余年来一直在体会，受益无穷。我一位老师更“狠”，直接对我说：“全林，你写作品，外行把你当大师，徒增干扰，而高人不足一观。”这句话一点面子都没给，十多年来我也在反复体会这句话。觉融法师对我说：“你老实自度吧，自度之后，众生有的是你度，一个情念未空的人，没资格度人。”他就知道我是个情念未空的人。这也是十多年前的教诲。这些前辈的教诲我来京后时常反省，受益无穷。十年前北京有位前辈把我的一本书稿臭骂一通，每页上写了难听的批话。我当时没办《益生文化》，不服气。可是当我自己办杂志后，再想前辈的批评，汗毛直竖，我自己有问题。这些前辈对我的锤炼非常重要。假如我日后还能在国学的弘扬上做点什么事情，离不开这些锤炼我的前辈的恩德。当然也离不开鼓励我的前辈的恩德，有人鼓励，就需要有人锤打，这才是阴阳两方面的教化。受到的鼓励多不一定是好事，要成为大器，必须经受大家的锤打。叶曼老师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要明白真正的利用。”古人有“利用安身”之句，如何成为大器。“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是老子讲“埏埴以为器”时讲的一句话。叶曼反复讲这句话，是要我等晚辈做大器。要我们做道器，由“成器”而成道。

叶曼老师反复要我的朋友体会“无之以为用”，空掉那些自己的知见、自己的东西，我想，一个人在名气的高峰上如果能空掉自己的心意识，空掉自己的所有，那他就达到了禅宗所谓的“孤峰顶上的大转身”。能转身，就能顿见本来面目。叶曼老师教导我和朋友这两个道家之徒，一定要学禅以明心见性，才能性命双修，她说，禅宗往往修性不修命，道家修命不修性，真正要大成就，必须性命双修，必须明心见性，才能修好道。

这教化太好了。我的老师过去教我的，也如此，说一定要明心见性，才能圆成金丹，不明心见性，也炼不成金丹大道。为此，我拜访过佛门高僧，我的老师止俗就是禅师，我最早的皈依师智光也是禅师。严格说，我是皈依佛教的人，但我弘扬道学为本位，发扬国学为主体，学佛对于我悟道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前辈要我学禅后再学丹道，我就把《五灯会元》一个字一个字地盯着读了一遍，把虚云的年谱、法汇一个字一个字地盯着读了一遍，其他禅书，读了许多，也坐禅，参话头，至于南怀瑾大德的书，30多本都恭读了，在这个基础上反过来研究道家，非常受益。没想到，96岁的叶曼老师对我和朋友的开示，竟然和我的老师所言一致，我感到亲切。这样的话，只有大成就者或者过来人才能说出来而指点晚辈，是大师的慈悲心。说实在的话，我已经十年未读佛经了，最近才开始读佛经，还没有读完一本。听了叶曼老师的话，暗合我心，因为，我在一月前发心重读传统经典（博文中有这样的发愿文），开始了《维摩诘经》、《普贤菩萨行愿品》的阅读，现在，我要老老实实地多读禅宗的书，多读佛经，空掉我的过去，像一个小学生一样，重新学习，这样会更受益，这就是叶曼老师的教诲：“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我相信，我的朋友有那么好的悟性，一定能明白这里的禅机的，会从这样的大德的教诲中终身受益的，一个人在盛名之下，要勇于推翻自己，来个转身，就会顿见本性。如果你在盛名之下还没有转身，可能会被盛名所误，对于一个大器，高明的老师有穿透三世的智慧或神通，老师会看到盛名中的危险，为了晚辈的进步，老师会用非常手段来教化你，狠狠的批评和打击就是其中之一，为的是使你能够转身，“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不是满足于当下。叶曼老师讲了《易经》里的不易、变易、简易，讲了“正、反、合”的事物发展的规律，对晚辈的严厉教导正是“反者道之动”。如果只是说好话，赞扬你，也许你就不能进步了，“你看，叶曼大师都赞扬我了。”这样会失去明心见性的机会。如果我们反思：“那么多人赞扬我，为什么唯独叶曼大师批评我？难道我有些方面真的错了？”毕竟，赞扬我们的人，在修道、国学的层次上没有叶曼大师的境界。

正如我的老师十多年前批评我的：“全林，你写作品，外行把你当大师，徒增干扰，而高人不足一观。”到现在，我都把这句话当格言以自警，许多初学道的朋友赞扬我，而对真正的高人，我的作品，真的“不足一观”。我有这个自知之明，经常对朋友说，“我的作品，不入吾师法眼。”我曾在博文里也这样坦诚地说。前辈们鉴于我弘扬传统文化的诚心，还是支持我做事的。但不失时机地会给我许多提醒，使我受益无穷。前辈的提醒，不一定耳提面命，你身边一个人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你听进去了，就能使你开悟。这也是前辈们的教化，是微妙的教化。我昨晚对吾妻说：“你是我的老师，真的，你经常给我敲打，使我少犯错误。”我的毛病，吾妻看得最清楚，她非常尊敬我，但批评我时很少给我面子，我的进步中，吾妻的作用非常大，有时候她简直是个大师兄。叶曼第一次见吾妻，一直没说话，临分手时叶曼老师对吾妻说：“你可要好好帮他。”我办《益生文化》，没有吾妻的帮助，就难以维持，我写文章也犯口舌业，文人习气，好显摆才学，这些毛病吾妻看得非常清楚，我一显摆，她就批评我，这使我进步。禅宗大师教导弟子，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说，由死而生，超越情量。看看禅宗的书，就会明白的。

叶曼老师给我们开示了三个小时，我一直在静听。我记忆力好，不用手记，而用心在领会她讲的每一句话。叶曼老师随口就能大段大段地诵出《礼记》、《道德经》、《史记》、《论语》里的话，好在平时我读书多，这些原文我都读过，一听就知道出处，因此更能体会大师的心意（这不是显摆我的读书广、记忆力好，倒显出叶曼老师的了不起）。同时我也在想，一个96岁的老人，记忆力那么好，连着讲了三个小时，面容安详，神态自在，或开或合，或生或死，教育晚辈，当缘当机。这是怎样的修为啊。能得到这样大菩萨一样的人的锤炼和教化，是三生之福。我还想，要是受批评的是我该多好，我会更精进。被大成就者批评，还能消业障呢。可见，我朋友的福报比我大多了。明白了，就会有大出息。民国年间徐复观去拜见新儒学大师熊十力（佛教中有人说熊先生前生是个禅僧，而另一位新儒学大师梁漱溟先生在赵朴初老人主持的一个佛教会议上公开说自己前生是个禅僧，有趣极了），熊十力对徐复观当头棒喝，一顿臭骂，徐复观说，“这是生死一骂”。到老人晚年在台湾时还回忆熊夫子的“起死回生的一骂”，让自己毕生受益。徐复观成了国学大师，成了影响半个世纪以来中国文化发展的人物。你看，接受大师的棒喝和锤炼，有这样奇妙的作用，也是大福报。

许多时候，批评使人进步，鼓励使人骄傲。大师会因材因机而教化，大师对我们的批评、锤炼和教诲实际上就是道家真言里的“甘露灌顶，光明浴身”。可谓：

雕凿锤炼，玉汝成器。大器大匠，非可思议。

非常手段，教化当机。或生或死，纵擒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