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利记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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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良心说，老黄算得上是个好男人。优点有几：从小到大都是豁达为人，不贪财好色，为此，不论是单位同事领导，还是朋辈好友都对他赞赏有加；还有一点是，顾家。每天下班准时回家，且每月无论是工资还是奖金，都分文不留全交给媳妇，绝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偷偷留点作私房用，这点更是让岳父母对这个女婿倍感满意。小区里头每年评选“五好男人”，他连续五届力压群雄夺魁。
　　除了上班，平时他还爱爬几个格子，除自我欣赏，也会寄给几个刊物。但是与别人不同，他投稿从来不留下具体的地址，连文章署名都是随礼写上，今天是“山河”，明天是“森林”，所以写出去的文章从来没有得到任何酬劳回报。他不在意那几个稿费，按照老黄的话讲，这都是“重在参与”。几年前还告诉他媳妇，他将以《重在参与》为题写一部生活小说。
　　因为这只写文章不拿稿费的做法，他那在民政局上班的媳妇没少跟他怄气，有次还差点和他闹离婚。
　　原由是这样的，年初，本市举办了一场“我与这座城”征文比赛，老黄心血来潮也投了几篇稿件。还别说，十几年的文字功底不是白练的，其中一篇居然被选为特等奖作品，奖品是人民币一千元外加港澳七日游。得知老黄文章得奖，媳妇比他兴奋，毕竟活了大半辈子，香港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为此她还特地去买了几套新衣服，准备等老黄领到奖就到香港美美地玩上几天。谁知，老黄和他媳妇美滋滋的到征文办领奖时，却被告知奖品已经被人领走，而且领奖人还证件齐全。
　　“怎么会这样？”老黄不相信，“奖是我获的，怎么会有人领走，而且还证件齐全？”
　　工作人员把人家的领奖记录给他看了之后，老黄也无话可说。当初由于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投稿，他随便署了个“胡聊”的笔名，现在这个奖品不正是被个叫胡聊的人领走嘛，人家还有身份证复印件留底呢。
　　看到老黄的难受样，一个工作人员好心提醒老黄：“要不您把您的身份证给我看下，说不定是同名冒领呢，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但是，看了老黄的身份证，那个工作人员的笑容没有了，他把身份证扔回，冷冷说了句“黄先生别闹了”就不再理睬老黄，等老黄和他媳妇转身出门，还低低嘀咕了句：“真是想钱想疯了。”一时让老黄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下他媳妇火了，说老黄是缺心眼，活该一辈子受穷，越骂越生气，索性一拾掇回娘家去住，还扬言要和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离婚，“还说重在参与，什么歪道理？到手的钱都能弄飞了，这种男人会有出息？”。
　　在父母及岳父岳母的干涉劝说下，婚是没离成，但媳妇却要老黄保证，从此不再去写那些破文章。
　　“倒不如帮我接接孩子上下学、做做家务活强！”他媳妇说。还给老黄书房贴了幅对联以示讽刺：“眼前有利不伸手，行到无路忘回头”，又补了个“傻到极致”的横批。媳妇长叹短息：这样的思想怎么跟得上时代？
　　经过这件事情，以及媳妇喋喋不休的唠叨，老黄对写作的热情减退了不少，几个月来没写出一篇像样的文章。郁闷之下，老黄就跟随单位领导出国考察，也顺便散散心，说好一个月回来。
　　老黄刚出门两天，这天上午，一位姓李的中年人找上他家，自称是北京一家著名出版社的编辑，说完还拿出证件给老黄媳妇过目。虽然平时对老黄有点时间就躲在书房里抄抄写写而一点家务都不帮忙的做法有点不高兴，对老黄交的文友也不甚欢迎，但是这回人家大老远的跑过来，而且好歹也是知名出版社的编辑，老黄的媳妇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人家，并解释了老黄不在家的原因。
　　这位李编辑告诉老黄媳妇，老黄前段时间发表的一部长篇小说获得了他们出版社和中国作家协会联合举行的矛盾文学奖的提名奖，他特地来送奖金。说完就拿出了一本金灿灿的荣誉证书以及3000元奖金交给老黄媳妇。关于矛盾文学奖，老黄媳妇是知道的，前段时间老黄天天在看这类报道，她也跟着看了一点。
　　望着手中厚厚的一沓人民币，老黄媳妇笑得合不拢嘴：“这个死老黄，敢情还对我保密。但是这证书上怎么没有写获奖作品的名字啊，是他说要写的《重在参与》吗？”
　　“对对，就是《重在参与》，是部好作品啊，很有思想性。黄先生的个奇才。”李编辑说，他们出版社的社长很看重这部作品，想拿来出版。
　　“这对老黄是个好机会啊，一来可以出名，二来也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版税。我们社长这次叫我来主要是为这事，”李编辑还告诉老黄媳妇，由于这次文学奖的评选出来的作品都要在该出版社出版，时间安排比较紧，如果两天之内老黄不签出版协议，出版社就接印别人的作品了，要合作得等四年后再说。
　　“既然黄先生出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我就先回去了。不过，真的是可惜了这样一个好机会。”李编辑茶都不和，提起公文包就要走。
　　一听不但可以出名，还可赚钱。老黄媳妇马上来了精神。她止住李编辑，打电话到附近酒店订了一桌，并叫来她哥哥作陪。酒足饭饱之后，她问李编辑：
　　“你说老黄的作品在你们那边出版可以得到多少版税呢？”
　　李编辑喝得有点多了，摇摇晃晃地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万？”老黄媳妇睁大眼睛问。
　　李编辑摇头。
　　“难不成比这奖金少，两千？”老黄媳妇有点泄气。
　　“都不是，告诉你吧，至少是二十万，还只是第一次印刷的版税，如果销量好，说不定会再印两三次。不过黄先生不在，说什么也没用，我们社长只给他两天的答复时间。”李编辑说。
　　老黄媳妇一听急了，哪能让这好事再飞了呢。她拿出那三千块奖金，一并塞到李编辑手里，让李编辑打电话给他们社长说说情，放宽一下期限，等老黄回来。
　　“我们社长的为人我知道，他一般不会答应的，再说我电话也没电了，这个电话就不要打了吧？”李编辑犹豫了许久。
　　李编辑看着手里的钱，想了想，还真拿着手机走到门外。几分钟后，他走回位置，十分为难把钱还给老黄媳妇，说他们社长真不同意这样做。
　　“要不我代老黄签那个合同也可以呀，反正老黄在家里也是听我的。”老黄媳妇又把钱塞到李编辑手里，还多加了两千。“麻烦您在说说看？”
　　李编辑似乎也舍不得手里的钱，又走到外面。这次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才回来，满脸欢喜神色，他告诉老黄媳妇，他讲了很多道理才勉强说服社长同意由她代签出版协议，
　　“我们社长说了，你代签也可以，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要另外写一份保证书，说明是你自愿代替黄先生签署出版合同，以后万一黄先生有什么事情怪罪到我们出版社，我们也好有个解释。而且你还要交五万保证金，这钱等黄先生回来跟我们补签一些手续我们就马上还给你。”
　　“行，没问题。”老黄媳妇一听可以代签，忙不迭地点头。她又在酒店开了间客房，说让李编辑午休，她下午就会来给他带保证金来。
　　走出酒店大门，大哥担心地问老黄媳妇：“你不会真的给那人钱吧？现在骗子那么多。”
　　“不用担心，这人不是骗子。”老黄媳妇得意地说：
　　“你还以为我是傻瓜啊？你忘了我在的工作是做什么的？我天天接触的都是证件，真假我一眼就可看出。我原先也认为他是骗子，所以刚开始看他证件的时候我就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的证件都是真的。刚刚你跟他喝酒的时候，我偷偷到外边打了这家出版社的电话查了，这人的证件信息与出版社登记的也都符合。”
　　“那你也得先给妹夫通个气吧”大哥说。
　　老黄媳妇马上拒绝了，她说就老黄那死脑筋，一定不同意她代签，更说不定会不让人家出版社拿去出版。
　　下午，老黄媳妇到银行取了五万块，急急忙忙赶到酒店同李编辑签了份出版协议。并特地向单位请两天假，帮老黄重新清扫了书房，还到家具城把那张老黄很久以前就看中但一直舍不得买的花梨木书桌买了下来，想等老黄回来给他个惊喜。
　　几天后，老黄媳妇正满头大汗指挥着安装人员摆放书桌，她大哥拿着一份通知冲了进来，塞到她手中，说是他从一位在本市宣传部门上班的朋友处得到的。上面写着的大意如此：宣传部门接到北京某知名出版社的通告，近日该出版社接到举报，有不法人员拿着该出版社的证件到处行骗，后经查，此证件系该社一位李姓编辑近段时间外出公干时被盗丢失，当时因事务繁忙，直到日前接到举报才察觉，希望各地宣传部门帮忙登报警示，以免无辜人员上当受骗，并声明该证件作废。
　　老黄媳妇看完，也顾不上心疼电话费，直接拨通了老黄出国前留给她的一个紧急联络号码，问他之前说要写的小说《重在参与》写好了没有。
　　“写了一大半，我直接发在博客上，点击率还不低。后面你不是不让写了嘛，我就停下没写。你问这个干嘛？这是单位的紧急联络号码，我不能占太久，有事回去说。”老黄媳妇还没问完，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老黄媳妇心一下凉到底。她不甘心地打开老黄的博客，还真发现《重在参与》没有结尾，但评价不低。尤其是老黄的另一篇写实散文《家有悍妻》更受追捧，被转载了上万次，连她大哥都看到了，还留言“形象真实，入木三分”。
　　“敢情我才是傻到极致呀？”老黄媳妇喃喃自语。

通达

一行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