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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牡羊的金刚经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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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5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果说《金刚经》是一部登峰造极的内功心法,《一只牡羊的金刚经笔记》,则是作家兼出版人郝明义花了二十年时间摸索《金刚经》的心得报告。
  有郝明义对自己的回顾,四十岁生日才“赫然发现”自己是牡羊座的郝明义,“归座认命”,决定改变自己的个性,开始寻找驯服激进牡羊的法门。他慢慢发现,原来所有驯羊的动机、基础与方法,都在《金刚经》里头。
  本书描绘他如何花了十多年时间和自己的“念头”挣扎,并且以一个企业经营者的身份,说出他接触《金刚经》的经过与心得。郝先生挣扎了那么多年,看了那么多的书,走了那么多的路,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写出来的文字,除了个人经历,也是读书笔记。
  这些隽永的文字,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给寻找人生方向的人们一股正面的力量!最后,关于几部经典如何交叉使用,乃至于破解《金刚经》这部内功秘籍的极致境界,作者也以诚恳而自省的笔触提供了参考答案。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只牡羊的金刚经笔记

一 迟来的牡羊


 献给在生命中寻找方向的人
  到一九九六年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双鱼座。
  双鱼座很有梦想,不太务实,挺有矛盾的性格,又有些直觉力等等,都能在我身上找到印证。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自己想成一条长着两只肥头大耳的双鱼。
  何况,这条鱼一直还游得挺快乐的,又那么幸运。
  一九七八年,大学毕业。
  在那个全台湾都在追求外销的年代,去应征工作,亮出台大国际贸易系的帽子,总会受到热烈欢迎。但是实际去面谈的时候,对方看到你拄着一双拐杖,又总会叫你等候通知。
  人要创造自己的命运嘛,所以我干脆和朋友一起开个贸易公司。
  志气很大,但是写多少开发信也没人回,不到三个月就倒闭了。事后回顾,不知道和公司英文名字有没有关系。英文名字,当时直接从中文“盖亚企业”音译,称之为"Gay&Company"是也。
  之后,我在一栋混杂着谋杀命案、黑道老大、小弟、赌徒、舞女、应召女郎的大厦里,混了大半年。
  山穷水尽之际,听说去韩国客串跑单帮是条路子。带些台湾的药材回去,再换些毛毯和人参回来。算盘打的,没有一本万利也是一本三利。
  但是任何工作都需要专业。跑单帮也是。想客串一把的我,偷鸡不着蚀把米。债上加债不说,连回台湾的路费都没了。
  因为欠债不少,回台湾也没出路,在当时还叫作“汉城”的首尔流浪了一阵。走投无路,有人建议我不如在韩国留下来,去华侨中学当个老师。生活稳定,有了收入,再徐图还债。
  这种建议听来很稳妥,但不是我要的。有点像是包了糖衣的毒药。走上这条路的话,当初又何必去台湾读书?
  还好有一位真正专业跑单帮的先生,出了个主意。居住在韩国的华侨,有一种需要定时更新生效的暂时居留权。当时,如果放弃在韩国的居留权而回台定居的话,台湾有一个特许,可以多带一些东西通关,不必上税。
  这位专家说,如果我放弃韩国的居留权,把这个通关特许让给他,他就回报我一张回台湾的机票。
  我说,那好。
  不知怎么,从小我就觉得“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中,有一种美感。
  把自己认作是双鱼座的时候,觉得这都是爱好梦想的特质在作祟。
  我就这样身无分文地回到台北。一位叫柳耀中的朋友接济我,在兴隆路跟一位二房东分租了一间屋子过了几个月。
  当时在党外杂志《八十年代》上班的二房东,叫郑丽淑。她看我每天在家里和太阳对望不是办法,说长桥出版社的老板邓维桢常去他们公司,在找英文翻译,问我要不要试试。
  一九七九年的夏天,我成为长桥的特约翻译。再不久,他们有个编辑的位置出缺,我补进去,正式进入出版业。
  长桥这第一个工作,给了我当一个编辑的完整基础训练。
  尤其,借着邓维桢先生要我开发一个英文学习杂志的机会,我大量阅读了各种国外期刊,还去台大的研究图书馆读了整整十年的《时代》(TIME)周刊,把一篇篇值得参考的文章影印下来。
  我不只从头学了一遍英文,后来做编辑的视觉美学思考,也和那段时间的吸收有关。
  创立《世界地理杂志》的陈明达先生,找我去筹办一本科技刊物《2001》,使我第二个工作有了独立主持编辑部门,实际动手编一本杂志的历练。
  在《2001》的时候遇见一个日本人,请教他为什么日本读书风气那么盛。他说日本没有资源。我说台湾也没有。他说哪里,你们稻米一年可以产三次呢。
  他那句话,给我的震撼很大。我体会到人不要妄自菲薄。原来一天可以工作十二个小时的话,之后就更练习工作到十六个小时以上了。
  第三个工作,我去了《生产力》杂志。这原来是中国生产力中心几十年历史的内部刊物,石滋宜博士和副总经理万以宁,想要改版,面对市场。
  黄明坚因为我当时失业,介绍我去应征,接下了试用三个月的改版任务。三个月后,石博士要我正式负责《生产力》杂志,不但要管编务,还要进一步为发行和广告业务负责。总之,当一个利润中心的主管,也可以说是负责一个有实无名的公司。
  从《生产力》杂志开始,有些工作伙伴和我逐步建起长期的合作默契。
  改版的《生产力》杂志,我瞄准中小企业,喊出“实战的经营智慧”,引起很多回响。有一天,《工商时报》副刊主任苏拾平打电话给我,说余范英发行人想认识我。
  余小姐看了我一篇文章——《义气的朋友》,想见我。认识余小姐,开启了我人生新的一扇门。
  一九八七年左右的台湾,事情真多。
  解严。大家乐。股市从一千点开始起飞。报禁即将开放。
  那是一个连皮肤都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震动的时候。
  因为和余小姐有了虽然只是一面,但十分投缘的谈话,所以后来要离开《生产力》的时候,就想到打个电话给余小姐,问她是否可能介绍我见一下余纪忠先生。
  余小姐一口就答应了。
  一个天色阴暗的星期天早上,我去余纪忠先生家里见他。
  我跟余先生说,我想编《时报新闻周刊》,相信自己可以给这本当时创刊有段时间的杂志,带来些新的面貌。
  以前都是在传闻中听说余先生用人的魄力,那天亲身体会。余先生听我这初见的人说了半个来小时,立即同意,要我马上以副总编辑到任,再升我为总编辑。
  后来,我以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为《时报新闻周刊》改版。
  《时报新闻周刊》算是一种过渡。真正意义上,半年多之后,余先生要我去接时报出版公司的总经理,是我的第四个工作。
  和《生产力》杂志阶段不同的是,这次我不只是负责一个有实无名的利润中心,而是一个有实有名,并且还有相当规模的公司。
  一九八○年代末的台湾出版市场,正要设法和国际接轨。余先生充分支持,又有时报资源的后盾,接下来我有了各种尝试、开展的机会。
  一个大学毕业后应征无门的人,花九年时间,前后经历四个逐阶育成及衔接的职位就来到这里,不能不说幸运。
  幸运到我都没觉察到自己有多么幸运。
  在时报工作近八年,到一九九六年快要离职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我不是双鱼座。我对星座没有研究。错当了那么久的双鱼,是因为把农历换算成阳历生日时候的一个错误造成的。
  迟来总比没有好。那年三月底,台湾在庆祝李登辉当选第一届直选总统,我自己则在打包交接的时候,总算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牡羊座。出生在“出版节”的牡羊座。
  用牡羊座而不是双鱼座来回顾自己的路程,就更有迹可循了。
  牡羊好奇。我相信管他什么风险,试一试总不会死。
  牡羊前进。我可以连续两个月每天睡眠不到两个小时。
  牡羊快速。我享受手起刀落,相信不拘小节。
  牡羊乐观。我白天有什么烦恼,在出租车上打个盹就可以化掉一些;晚上有什么烦恼,睡个觉起来就好许多。
  牡羊往前看。我不做重复自己的事。
  在那个节骨眼上知道自己是牡羊,也感慨良多。
  在时报近八年,我追求成长的幅度,也追求速度,一路把新书出书量增加了七倍,营业额拉高了大约六倍。
  但正当我设定下个目标,要开始冲刺的时候,却陷入火线。因为我们投资成立的一个漫画连锁店倒闭,加上我支持的两家漫画中盘出现经营危机而大量退书等一连串因素,开启我被检讨的序幕。
  各方意外的伏击与地雷也随之全开,交织成一片火网。
  攻防战进行了几个月,最后因为火网之外荡进一枚意外的石子,结束了僵持的战局。骆驼背上会有最后一根草,战场上会有最后一颗石子。
  我递上了辞呈,决定一个星期之内,就交接离任。
  离任第二天,《EQ》正式上市,创了一个畅销书的纪录。
  在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陆上动物,而不是水里动物的那前后,我在惊异混杂的心情中,逐渐多了一些体会。
  好奇会杀死一只猫。原来也包括牡羊。
  每天睡两小时没关系,但是一个星期有五天要天亮才回家,婚姻会出问题。
  手起刀落,不小心会刀起手落。自己的手。
  乐观,会昧于事实。
  前瞻,会看不到脚下的陷阱。
  低潮了两个星期之后,我决定不再检视自己的伤口。
  向前行。
  那时林强的歌还没出来,但已注定我将是这首歌最忠实的粉丝。
  牡羊嘛。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黑户佛教徒


 人可以分四种。
  第一种,是“无神论”。相信脚下踩的就是土地,头顶有的就是天空,别无其他。死后也就尘归尘,土归土,别无去处。
  第二种,是“有神论”。相信天地之外,另有其他存在。有天堂,有地狱,有无上的主宰。因而会选择一种宗教信仰。
  第三种,“非无神论”。没有宗教信仰,但相信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抬头三尺有神明”。
  第四种,“非有神论”。以上皆非,也以上皆是。最大的特征就是有庙就求,有神就拜。
  三十三岁之前,我是个“非无神论”者。不进教堂,不进寺庙。但是我相信有个“上天”。只要我正正当当地做人,会得到适当的回报。
  一九八九年夏天,我受着多重折磨。
  工作为接手不久的时报出版公司的整顿而手忙脚乱。家庭为自己的疏于照料而另有苦恼。
  此外,身体的腋下和大腿根部有湿疹,久医不愈。天热流汗,就要在痒痛交加中抓得皮破血流,于是恶性循环。那年夏天,为隐疾所苦,经常有生不如死之感。
  有天一大早进办公室,却因为打开抽屉,看到一位作者慧心斋主送给我,随手扔在里面的小册子,人生从此改变了。
  抽屉里躺着的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是黄色的,上面印着一位手持净瓶的观世音菩萨,旁边写着“大悲咒”。我信手拿了起来,在安静无人的办公室里慢慢地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脑子昏沉沉的。接着虽然上班了,但是想再读一遍《大悲咒》的念头越来越强。下午四点刚过不久,我就溜班回家,一个人关在卧房里读了起来。
  一遍两遍之后,我发现自己读的速度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快到无法控制自己舌头的地步。然后,我涕泗横流地大哭一场,听到孩子放学回家的声音,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最奇妙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梳洗,发现一件极其意外,无法理解的事。湿疹黏液与破皮血水已经形成溃烂的腋下与大腿根部,竟然成为干燥一片的皮肤。好比说,前一天还是洪水泛滥的状态,第二天早上却成了退潮之后的一片干地。唯一可以证明这些部位确实有过问题的证据,是皮肤的颜色。原先溃烂部位现在是一片暗紫色,与周近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纠缠我经年的一个痛苦不堪的隐疾,就这样干干净净地,在隔夜之间消失了。
  从没见过收音机的人,一下子看到收音机可以调整频道,听到一些新奇的声音,是会很惊喜的。
  从没接触过宗教,一下子体会到宗教信仰带来一些神秘经历的人,也是如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太好奇了。
  慧心斋主比我早些时候接触佛教。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所接触的各种佛教相关的人、事、地、物,几乎都是她帮我介绍的。
  我忙碌地寻觅。更想体会一些神秘的经验。
  牡羊座都是好奇的。不是吗?
  我又有过几次印象很深刻的神秘经验。
  除了《大悲咒》之外,我读的第二部佛经是《地藏菩萨本愿经》(简称《地藏经》)。
  头一次读的那天,是农历七月。伴着无间地狱的种种场面,我读到地藏菩萨“将承佛威神力故,遍百千万亿世界,分是身形,救拔一切业报众生”的表白,并向世尊做出承诺,“唯愿世尊,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如是三白佛言: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
  夜半寂然的灯下,我悄声一句句读着:“如是三白佛言:不以后世恶业众生为虑”。
  直可以感受到只有我一个人的屋子里,身旁却另有静静聆听的存在。
  宇宙,森然。
  读《地藏经》,又让我和逝去的父母有一次接触的机会。
  有一天,一位有“神通”的人士跟我说,我应该读《地藏经》回向给我逝去的母亲。说她一直放心不下我,跟随我多年,应该到让她离开的时候了。
  我母亲是在我上初一的时候去世的。初一的年纪已经不小,可我对她去世的回忆却一直很不清楚,很不真实。
  我对她思念,要再过六年才觉醒过来。一九八九年的当时,还早。
  不过,毕竟有一点是我记得的。一位去参加我母亲葬礼回来的叔叔,红着眼告诉我:我母亲的棺木要钉的时候,一直钉不进去。直到爸爸跟她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要她放心,钉子才钉了下去。
  听了这位人士建议我读《地藏经》,我半信半疑地先是回了一句:那也很好啊,我也正好可以和我母亲多相处。
  她说,阴阳相隔,终是两受干扰。接着她说了她看到的我母亲的衣着和鞋子的特征,不由得我不信。
  我照她说的,回家去读了七遍《地藏经》回向给我当时去世二十年的母亲。
  回向之后,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忧伤。像是在一个晴朗的清明节的早上,去扫墓的路上被一阵轻轻的风吹过的心情。
  第二天我主动想到,那也该读《地藏经》回向给我父亲。
  我父亲是才一年多之前过世的,不用别人指点,我都知道他和我在一起。
  我去韩国奔丧,整理了一些父亲的衣物带回台湾之后,一天独自在家里午休。半睡半醒之间,蒙眬中觉得有个人影飞快地掠进房间,才在床边一坐,已经没入我身。大约是一小团棉花的重量进入身体的感觉。这一下子吓得我跳了起来,立刻夺门而出。
  但是在大门刚关上的剎那,我却直觉到那团棉花的重量,应该和我父亲有关。我父亲是不会害我的。所以我安慰着自己又开门进了家里。
  有一部电影叫《灵魂的重量》(21Grams)。我没量过一小团棉花是否二十一公克。但那就是我感受到的灵魂的重量。
  因为成长的过程里,和我父亲的心结多,又得以在他晚年重新亲近,所以当时即使没有任何宗教信仰、没有任何神秘经验的我,也直觉到那是父子之间的一种牵挂。这时,想到也读《地藏经》给他。
  读完回向之后,比前晚的感受清晰多了。我可以清楚地觉察到有一个无形的、类似影子的东西,慢慢地,一寸寸地,从我身体里横向移动出去。
  我像是在和什么离别,又像是在掏空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由自己地放声痛哭。哭到声嘶力竭,突然不知由来地反手一掌拍在自己额头,才停止。
  因为有许多神秘的经验,使我在刚开始接触佛教的时候,花了大量精神去探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些现象?以及,我如何才能具备更大的能力来探索这些神秘现象。
  幸好这时我认识了洪启嵩。有一次我把自己的神秘经历说给他听,他提醒我,一个修行人不应该执着于神通之事。
  他的话,一下子把我敲醒。
  大约同时,我读一部佛经,看到了一段。
  佛陀的弟子之中,目犍连是神通第一。目犍连神通之大,看到一只鸽子,就可以知道这只鸽子过去一千世的由来,也可以知道这只鸽子未来一千世的演化。
  大家说目犍连的神通这么厉害,不知和佛陀的智慧如何相比。
  佛陀回答说:把那只鸽子身上的一支羽毛切成一千段。以千分之一支羽毛去沾沾海水,沾到多少就是目犍连的神通所及。而佛陀的智慧,则是那整个大海。
  这个故事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学佛学佛,可不是去学那千分之一的羽毛。
  很多人经常把科学没法解释的事情,都称之为“迷信”。但是长久以来,我也看到许多人越是不接受宇宙里存在一些目前还无从探测的能量,越会因为有人稍微展露一手和那些能量沟通的能力,就五体投地。像一个从来不相信收音机会接收无线电波的人,一旦给他听到收音机里当真可以传来一点声音,就把那个不过是转动了一下收音机调频钮的人,当成宇宙的创造者来膜拜了。
  我很庆幸自己很早就有些对神秘经验的体会。那段经历,对我最大的好处,是从此对“神通”、“神秘经历”等免疫。此后,不论什么样的大师、高手,表演多么神奇的身手,我都不会为之所动。
  每当看到人听到、看到什么大师指点了“前世”因果就敬若神明,我都会想到目犍连的故事。前后看得出总共两千世因果变化的目犍连,才相当于那千分之一的羽毛,摇头晃脑或故作神秘地谈一次“前世”的人,那是两百万分之一的羽毛所能沾到的海水吧。
  我决定好好地从佛经中去认识佛法。
  读了《地藏经》、《圆觉经》、《楞严经》、《法华经》、《大智度论》、《心经》、《金刚经》、《六祖坛经》、《小品般若波罗蜜经》等。
  买了放在家里书架上的,还有许多其他的经。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佛子入世大讨论之孝顺篇
东读西读之后,固然有些收获,但是更多的时候,感到自己像是进了玉米园里的那只熊。东折西折,也不知手上到底拿到了什么。
  《金刚经》读过几遍,虽然觉得很好,但主要是感受到文字之美。对于经义的体会,实在谈不上。更多的是疑惑。譬如:怎么可能以三千大千世界所有珍宝布施,还比不上持诵这本经的四句偈?
  这时我在禅宗皈依了惟觉老和尚。决定去万里的灵泉寺打个禅七。
  禅七的意思,是要在七天的时间里克期取证,有些突破性的领悟。我在心中给自己头上绑了一条“必胜”的带子,上了山。
  上山之前,从我读的佛经和一些理解中,已经体会到佛法会教我们打破一些执着,打破一些因为执着而起的分别心。
  我掂量一下自己,觉得对金钱是最看得开的,所以打破对“贫富”的执着分别心,最不成问题。“贵贱”、“美丑”等等,也都还好。唯独“善恶”,我觉得打不破。
  人之为人,异于禽兽,不就是因为我们有羞耻心,有一些价值观的坚持?那为什么要打破“善恶”?
  “不思恶”倒也罢了,为什么也要“不思善”?
  我本来挺为自己“嫉恶如仇”的个性为傲。如果没有了我对“善”的判断与坚持,那这又算什么个性?
  《心经》里说:“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记得当时虽然没法体会“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是怎么回事,但起码可以接受有这种可能。但是对于“不垢不净”,我就没法理解。“不垢不净”,对我来说,类似“不善不恶”。我可以接受“不恶”,但接受不了“不善”,我也可以接受“不垢”,但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不净”。
  《金刚经》里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连“善”也不能住?依善而生心,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我就带着这些疑问上了山。
  打过禅七的人都知道,那七天有个过程。
  前三天,通常都是找各种理由告诉自己,枯坐在这个禅堂里多么没有意义,不如赶快下山,把这时间用来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所以,都在和要不要逃离,用什么借口逃离之类的念头挣扎。
  熬到第四天还没放弃,多少总会认命,开始比较“务实”地静坐。
  第五天,比较用得上工夫。
  最后两天,有些心得,巩固或放大。
  我也是这么个路程。
  而我第一次禅七的心得之一,是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打破“善恶”的分别心,为什么连“善”也不要执着了。
  那是在第四天。我刚刚用一万个理由劝说自己不要浪费生命,赶快下山,又好不容易抵抗过这些诱惑之后,有一炷香坐得比较好。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念头此起彼落,相衍相生。
  这么说吧。第一个念头是禅堂。由禅堂而想到食堂。食堂想到筷子。由筷子而竹子。由竹子而丛林。由丛林而原始人。由原始人而取火。由火而灯。由灯而电。由电而爱迪生。
  但就在我自以为很清楚地掌握自己念头一路流转到这里的时候,天外飞来一个画面,一群赤条条的男女跳出来,在荒淫作戏。那是多年前看过一本小说里的场景。
  我蓦然吓出一身冷汗。
  如果我的念头是从香车而想到美人,想到美人的时候跳出这些性爱场面,倒罢了。起码你有一个线索,可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到这里。但是,为什么我在由“电”而想到“爱迪生”的那个环节上,莫名其妙地跳出一个毫无来由、无所根据的男女性爱嬉戏的场面?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啊!
  我头一次那么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念头其实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或者说,自己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这种毫无来由、无所根据的念头,会不会有一就有二,不断地发生在日常生活之中?
  会不会,我平日自以为是的,许多以为是“善”的坚持,也只是类似那些男女性爱嬉戏的场面,其实是不受自己控制,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一些念头呢?
  也在那一会儿,我想到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自由之路》(YOL)所留下的感触。
  《自由之路》是一个土耳其异议分子导演,在监狱里画好分镜剧本,偷运出来交助手帮他拍摄的电影,后来他逃狱出来亲自剪辑完成。
  电影讲几个出狱的人的故事。其中一人因为在被捕过程中涉及其妻舅之死,得不到妻子的娘家所谅解。出狱后,他去探访投靠娘家的妻子,遭到仇视,不准他带家人离开。但妻子违背娘家的禁令,还是带着子女和他逃离。
  这对久违的夫妻在逃亡的火车上,禁不住重逢的激动,挤到厕所里亲热,差点被围在厕所外面的人打死。好不容易警察把他们救了出来,训斥他们不知羞耻,不知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接着,趁警察离开的一个空档,娘家的人赶至,开枪杀了这对夫妻,然后把孩子带了回去。
  这部电影是一九八二年坎城影展金棕榈奖得主。我在后来的金马奖外片观摩展上看的。头一次看土耳其电影,散场后我被两个问题堵得心口闷闷的:人家夫妻在火车厕所里亲热,干那些乘客什么事,恼怒成那个样子?人家夫妻要另过日子,娘家人干嘛非得一路追杀,宁可带回去两个没了爹妈的孩子自己扶养?
  这两个闷了许久的问题,却在那天的禅堂里突然回到我的心头,帮我找到了为什么对“善”也不能执着的答案。
  乘客和娘家的人,都是自认为在“替天行道”,自认为是“正义”的化身。那是土耳其的风俗民情。然而换一个地方,换一个人来看,那些“正义”却可能只是“粗暴”。所谓“善恶”,所谓“是非”,不过是价值观的投射。而价值观,是会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的。正如我看土耳其人对“善”、“正义”的执着不以为然,其他地方的人看我对“善”、“正义”的执着也可能不以为然。
  所谓“正义、正义,多少邪恶假汝之名而行之”,正是一心执着于“善”的人所可能造成的结果。
  佛法里的“不思善,不思恶”,不是要人没有是非善恶的判断能力,而是要我们认清“善”、“恶”都是一些价值观。价值观都是一些念头。而我们对自己的念头所能把握的其实并不多,并不大。
  所以,不要执着于一些事实上我们连自己都把握不大的念头。
  禅七,正是透过一个封闭的空间,一段密集的七天时间,来让人和自己的念头对话,认识念头,进而练习控制念头,让自己当念头的主人,而不是当念头的奴隶。
  有了这个体悟之后,在那次禅七剩下的两天时间里,我就比较有了用功的方向。
  到第七天,终于体会到《心经》里面为什么会有“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段文字。
  下山后,我觉得人生大不相同。对佛法的体会也大不相同。再读《金刚经》,觉得可以上手了,最少从道理上也明白“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当儿,我正好拿到一本精装的《金刚经》及其相关经文的合订本。合订本里有《金刚经》,有《六祖坛经》,还有六祖的《金刚经口诀》等。
  这本书有点像是一本《金刚经》的小百科,从此跟我一路到现在。
  这么多年,虽然我从不回答如果要我去荒岛带唯一的一本书,会选哪一本这种问题,但在我心底,答案早已经有了。事实上,后来我把自己曾经读过的其他佛经,都陆续打包送人或捐赠给图书馆了。
  只有《金刚经》的合订本,始终伴着我。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佛子入世大讨论之持戒篇
打完第一次禅七之后,因为自己已经受用很大,我想不要占据别人亲近师父的机会,所以就有意地比较少上山去。十个月后,觉得需要再充一下电,去打了第二次禅七。再一年两个月后,打了第三次禅七。到第三次禅七打完之后,我就决心尽量少去打扰师父。
  我不是出家人,也不是研究佛学的人。我是一个在社会中工作的人,有自己人生目标要探寻的人。我需要的是可以帮我在红尘之中踽踽独行,在探寻中不致迷失方向的指引。
  我既然知道了认识自己念头的重要性,学了看管念头的基本方法,又在这段时间越来越领会到《金刚经》在这件事情上的根本意义,就觉得自己像是有了一枚指南针。未来发展如何不知,但是《金刚经》起码永远在指引一个方向:不要被自己的念头所惑,不要被自己的念头所制。
  我爱读武侠小说。大有学成下山,从此要自行闯荡江湖的味道。想想“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那句话,再翻翻《六祖坛经》,里面写着“迷时师渡,悟了自渡”,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坚持“自渡”,我刻意拉长自己去见师父的时间间隔,结果从一九九三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见他了。
  之前我也皈依了密宗的智敏、慧华师父。我从这两位师父处也受到很大的启发与指点。
  但是从我开始要对治自己的“念头”之后,就逐渐不去参加法会了。我知道两位密宗师父的正见与传授法要之可贵,但密宗弟子毕竟要自己用功,勤于修法。而我这个懒惰的弟子,只想在红尘中以工作为道场,和自己的念头周旋,挪不出特定的时间修法,也就不想只是参加法会,妄图灌顶加持,事实上只是浪费师父的时间。
  我既然相信佛法是一条“自修自证”的路,连自己皈依的禅、密两宗的师父都不见了,当然更不会去其他的寺院参加法会等等。不去任何寺院走动,自己当然就不会以佛教徒的身分曝光,也不会与其他众多的佛教徒交流。
  我不轻易和别人谈我的信仰。更绝不在衣饰、外观上留下任何和佛教徒产生联想的痕迹。
  我成了一个黑户佛教徒。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四条绳索


 就一个黑户佛教徒而言,我对自己的期许就是,以红尘中的工作为道场。
  我相信佛法不是出世之法。《金刚经》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让我觉得可以不受任何牵绊,勇往前进,有任何挫折和烦恼,像是抖抖衣袂般抖掉即可。抖不掉的时候,就如《六祖坛经》说的:“烦恼即菩提”,努力体会。体会不得,就带着烦恼继续前进。
  可是,大约就在我发现自己是牡羊座,要开始为新创立的大块文化而冲刺的那个时间,我却另外有些想法了。
  会另有想法,首先是因为我去了商务印书馆工作。
  几乎就在大块成立的同时,台湾商务印书馆的张连生副董事长想到找我去接总经理的位置,并且介绍我和刘发克董事长认识。
  刘先生很慷慨地和张先生讨论出一个办法,让台湾商务加入大块,成为股东之一,找出我可以在两边兼任的立场。大块的股东也支持我去商务工作,认为我有办法想出兼顾两者之路。于是我就开始白天九点到六点在商务上班,晚上七点之后到大块上班到半夜两点的工作。
  星期天,则沉睡终日。
  商务印书馆当时是要满一百岁的公司。大块却是新生的婴儿。我白天要设法使百岁人瑞逐渐血气充盈,晚上则要使新生儿一步步长大。
  两件事情,我都体会到急不得。
  加上这时候商务的张连生副董事长,一直提醒我一点。连公是催生《四库全书》的老出版人,酒量好,以前我都称他是“酒公”。
  连公说,我过去做事跑得太快。太快了就会摔跤。摔跤之后再爬起来前进,不免会耽搁。还不如一开始就慢一点,稳稳当当地跑。
  “事缓则圆啊。”他说。
  以前做事情,如果百分之五十看不清楚,百分之五十看得清楚,那肯定是先做了再说。甚至,有时候百分之六十看不清楚,百分之七十看不清楚,我也都会先做了再说。
  没有冒险,哪来机会啊。我会说。
  用“事缓则圆”来回头检查一下自己,还真发现不少问题。任何事情急前一步,连带着做起事情也只重大局,小节不拘的倾向,固然把我一路推前,开展了许多局面,但是也往往留下许多有待善后的状况,得罪人,也埋下许多隐藏的未爆弹。
  于是,我感受到工作不应该只是坚定前进而已。更应该深思细虑,甚至,谨小慎微。
  检讨起来,我太自负于会策略思考,大局着眼,却往往没注意到细节决定一切,尤其是人际关系上。
  我决定练习调整调整自己,任何动作,都先把细节顾虑周全。于是给横冲乱撞的牡羊套上了一条绳索,叫作“宁缓不急”。套上“宁缓不急”的绳索之后,不要说百分之五十看得清楚,即使是百分之七十看得清楚,我也练习告诉自己:“等等看再说。”
  过去,我喜欢梁启超的“以今日之我胜昨日之我,以明日之我胜今日之我”,以之为座右铭。
  这时开始,我请人写了一幅“深思”,挂在背后墙上。
  接着,我又给自己套上了第二条绳索。
  大块成立的前一个月,有家出版集团先诞生了。
  出版集团成立的起因,是有感于过去台湾出版业者的规模都太小,形不成规模经济的效应,因此努力以发展成大集团为目标。
  这是一个在台湾很新的实验,得到了许多响应。媒体也经常来问我,大块何时要集团化。
  我同意台湾到了应该出现大规模出版集团的时候。一如一座城市里都是夜市小吃和小餐厅之后,应该出现富丽堂皇的观光饭店级餐厅。
  但我不同意餐厅不走观光饭店的路,就活不下去的说法。一如城市里有再豪华的观光饭店级餐厅,也需要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小餐厅,以及各式各样的路边摊。
  很多外人,尤其是大陆人来台湾,最羡慕的,就是台湾有些小出版社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一个人也可以当老板,一年出个几本书生存。
  既然有人已经走上往大出版集团发展的路,那我要走一条不同的路,证明台湾也有小出版社继续生存的空间与路途。
  为了不要让牡羊忘情狂奔,于是我又给自己套上了第二条绳索。这条绳索叫作“宁小不大”。时时提醒自己,一个出版公司不刻意追求规模,仍然可以活出自己的特色。
  伴着“宁小不大”绳索而来的,还有一条“宁公不私”的绳索。
  很多人说,为公共事务做些奉献,是行有余力之后的事。小公司自顾不暇,谈不上。但是我觉得正好相反。
  大公司,不缺自己拓展空间的能力,也不差市场秩序即使乱一点也可以行动的能力。但小公司不然。
  小公司的负责人出来多做点服务公众的事情,不论是拓展空间,还是维持秩序,都是利人利己的。
  只是任何人出来做服务公众的事情,都必须坚持“先公后私“,甚至“宁公不私”的立场,否则无以服众。于是,我从可以工作的时间里,拿出相当大的部份,为出版同业工作。后来,又在出版以外的一些议题上,努力尝试扮演“公民”的角色。
  这“宁公不私”,就成了捆绑牡羊的第三条绳索。
  在网络方兴未艾之时,我却经由网络,在虚拟世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有了再次婚姻。这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是我。
  我珍惜这个机会,再三提醒自己:在前一次婚姻里扮演过差劲的丈夫与父亲之后,这次不要重蹈覆辙。
  我先把晚上的应酬戒掉了(更别提饮酒作乐)。再把周末时间都拨给家庭,成了“微型人生”的相信者与实践者。
  “微型人生”是相对于“线型人生”而来的。
  常见的“线型人生”,把人生按年龄画成一条横线,少年、青年、中年,各有各阶段的工作与生活目标。最后以退休及老年阶段的休闲,为整个人生的完成。
  “线型人生”的规划,看来很理性。但是有其不可预测之处。你要先打拼再照顾家庭,但是等你打拼好了,家人不在了,或不理你了呢?你要先赚足了钱再周游世界,但是赚钱伤了你的身体根本动弹不了呢?总之,人生无常。你可以有“线型人生”的规划,但是到了某个阶段,当时主客观条件是否当真能配合得了你希望的事情成真,谁也说不准。
  “微型人生”,则不然。人生的完成,不必以七、八十年来进行。辛勤工作、陪伴家人、自我进修、休闲旅游、服务公众,这许多不同的生活面貌,可以用一年,或是一季,一个月,一个星期,甚至一天时间的分配来完成。换句话说,你可以设定自己的“微型人生”是一年版,一季版,一个月版,一星期版,还是一天版(如果你设定为七、八十年版,那当然就等同于“线型人生”了)。
  “线型人生”,把人生的各个面向,按年龄的进展设定为不同阶段的重点目标,把人生整个走完,才把所有面向的目标都接触一遍。
  “微型人生”,把人生的各个面向,集中在自己设定的时间内都探索一遍。如果你过的是一年版的“微型人生”,那就每年完成一次人生。如果是一个月、一个星期甚至一天版的“微型人生”,那就每个月、每个星期、每天完成一次人生。
  我原来只是在过自己的“微型人生”,但并没有这个说法。后来有次访问郑松茂的时候,听他说起同样的主张,并且他还为之提出了“微型人生”的名称,以后就很同意地拿来引用了。
  选择“微型人生”,说容易很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对我这个本来是牡羊座个性,年龄又在四十来岁的人而言,最难的,则是要看开对事业的冲刺。
  四十来岁,在“线型人生”来说,正处于要全力发展事业和财富的阶段。我在这个阶段,却要改采“微型人生”的生活,克制住这些动力,实在并不容易。虽然,我已经给自己套上了三条绳索,但如果不是有第四条绳索的话,能不能套得住还真难说。
  这第四条绳索,叫作“宁待不求”。主要是由我的佛法信仰,尤其是《金刚经》所形成。
  人如果沉着下来,会体会到一件事情,就是“祸福相倚”。
  “祸福相倚”不是自我安慰的借口,而是事实。遇到再倒霉的事情,里面一定藏着一个宝物。同样的,得到一个再好的宝物,里面一定埋着一个定时炸弹。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没看到宝物,只是因为我们还没开始找。没开始找,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接受这个倒霉事情发生的事实。
  没看到定时炸弹,只是因为太兴奋与雀跃于宝物,没有准备要扫自己的兴。炸弹没爆,只因为时间还没到。
  “祸福相倚”本来是《易经》的真谛,但是在对我阅读并应用《金刚经》的过程中,也产生了很大的助力。
  佛法中有一句话是,“众生畏果,菩萨畏因”。学佛的人,开始就得练习不要随便起心动念。因为对念头的认识与掌握不够,起心动念往往都是业,造成对别人的伤害。
  “祸福相倚”辅助性地让我体会到不要随便起心动念的重要。我们起心动念,无非都是为了求自己的“福”。而既然是“祸福相倚”,那么我们求“福”的同时,往往也就可能得“祸”。
  我既然一直对看管自己的“念头”并没有把握,那么让“念头”冒起来,去冲刺什么事业和财富,就算真有所得,这些事业和财富背后潜藏的问题和烦恼,可能也是我难以消化的。
  佛法讲一切都是因缘的产物。如果因缘成熟了,有条件和环境让我做什么,我当然去做。否则,在我对看管自己念头没有把握之前,我不想主动追求什么。
  于是,在事业和财富上,我决定采取“宁待不求”。“待”的是机缘成熟。
  有了这“宁待不求”的第四条绳索,才真正和前面三条一起四方着力,把一头本来随时要扬蹄奔冲的牡羊拉扯缓慢下来。
  虽然开始的时候躁动很大,一路想要挣脱束缚的奋力不时而有,但逐渐地,我总算把牡羊的步伐控制下来,碎步颠簸而行。
  我告诉自己:LifeisPreparing.(生命就是在随时准备。)只有准备好了,才能心安。我需要的机会,才会到来,或者,就会到来。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十加二”年的挣扎


 一九九六年起,我“准备”了十二年的时间。十二年间,早几年我是比较心甘情愿接受绳索的牵绊,越到后面,躁动与怀疑的时间就越多。
  躁动与怀疑,来自一些困恼。
  我是个不想“重复”工作的人。不重复别人做过的事,也不重复自己成功的经验。近几年来,我一直在筹备些自认为新奇的计划,但是推展很不顺利。这是否意味着此路不通,我应该回头做自己拿手的事情,是第一个苦恼。
  第二个苦恼,是出版产业的整体情况,越来越险峻。这有出版业内部的产业秩序问题,有阅读环境的消长问题,也有社会价值观的异变问题。身为出版业的一份子,我与其关心自己有多少畅销书,倒更关心整体阅读土壤流失的问题,土壤流失了,谁都无从立足。于是我投入许多心力在公众事务上,但是越来越焦急于自己公司也需要大力改革、推动,不知该如何公私兼顾。
  过去,我自认为善于策略思考而疏于细节之注意,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练习处事如何由小见大,周全不漏。这么做的好处,是言行处事越来越注意“分寸”;但,越注意“分寸”,越想滴水不漏,就越不敢轻易出手,大局面的策略反而就越难施展。这是第三个苦恼。
  这几个苦恼混合在一起,彼此形成循环,就越来越让我对自己是否要继续被四条绳索牵绊,而躁动不已,怀疑愈深。
  回顾这段时间的日记,有很有决心的时候:
  要有自律,要像动用加护病房里所有设备那样密切观察自己。
  有喘不过气的时候:
  我一直在练习长泳,要求自己不断地游一千公尺,五千公尺……以可以长期支持而不休息当作自己能力的一个指标。但是,到了喘不过气,已经到了喘不过气的地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十加二”年的挣扎


 一九九六年起,我“准备”了十二年的时间。十二年间,早几年我是比较心甘情愿接受绳索的牵绊,越到后面,躁动与怀疑的时间就越多。
  躁动与怀疑,来自一些困恼。
  我是个不想“重复”工作的人。不重复别人做过的事,也不重复自己成功的经验。近几年来,我一直在筹备些自认为新奇的计划,但是推展很不顺利。这是否意味着此路不通,我应该回头做自己拿手的事情,是第一个苦恼。
  第二个苦恼,是出版产业的整体情况,越来越险峻。这有出版业内部的产业秩序问题,有阅读环境的消长问题,也有社会价值观的异变问题。身为出版业的一份子,我与其关心自己有多少畅销书,倒更关心整体阅读土壤流失的问题,土壤流失了,谁都无从立足。于是我投入许多心力在公众事务上,但是越来越焦急于自己公司也需要大力改革、推动,不知该如何公私兼顾。
  过去,我自认为善于策略思考而疏于细节之注意,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练习处事如何由小见大,周全不漏。这么做的好处,是言行处事越来越注意“分寸”;但,越注意“分寸”,越想滴水不漏,就越不敢轻易出手,大局面的策略反而就越难施展。这是第三个苦恼。
  这几个苦恼混合在一起,彼此形成循环,就越来越让我对自己是否要继续被四条绳索牵绊,而躁动不已,怀疑愈深。
  回顾这段时间的日记,有很有决心的时候:
  要有自律,要像动用加护病房里所有设备那样密切观察自己。
  有喘不过气的时候:
  我一直在练习长泳,要求自己不断地游一千公尺,五千公尺……以可以长期支持而不休息当作自己能力的一个指标。但是,到了喘不过气,已经到了喘不过气的地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3-25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那之前的很长时间,我越来越偏向于把《金刚经》只当作一种生活哲学与工作思想的指引。但是家人的一场重病及奇特的经过,让我有机会重读《大悲咒》,并且和《金刚经口诀》交互而用,使起伏不定的心念不致溃乱,并有可用。
  有时候,对于心念这张画布,“念起即觉,觉之即无”的口诀,像是一把刷子。当我因恐惧而动摇或飞散的时候,借着这把刷子,把画布重新刷平。《大悲咒》,则像一支画笔,在刷平的画布上,再一笔笔画出我对观世音菩萨的呼唤与祈愿。
  又有时候,在慌乱失措中,〈大悲咒〉像是一支锥子,先帮我集中心念,突破恐惧,然后,“念起即觉,觉之即无”的口诀再像一个扫把,把纷乱的杂念一一收拾。
  《大悲咒》让我面对任何恐惧,都不再却步。但是,要用来当我事业和工作上的屠龙刀?我还不知道如何使用。
  ●《谈谈方法》(DiscoursdelaMethodebyRenéDescartes,中译本网络与书出版)
  笛卡儿的《谈谈方法》,几乎可以说是我想找的那把屠龙刀了。
  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但这里的“思”,也是很受误解与误用的。笛卡儿说的“思”,其实是“怀疑”。他的“谈谈方法”,其实也就是谈谈怎么对自己不明白的事情抱持怀疑,如何由怀疑而建立自己对事物认知以及了解的方法与过程。最后,还有一些伴随的行为准则。
  笛卡儿的四个方法是:
  第一条是:凡是我没有明确地认识到的东西,我决不把它当成真的接受。
  第二条是:把我所审查的每一个难题按照可能和必要的程度分成若干部份,以便一一妥为解决。(编注:英文译本中则强调切分的“部份”越多越好。)
  第三条是:按次序进行我的思考,从最简单、最容易认识的对象开始,一点一点逐步上升,直到认识最复杂的对象;就连那些本来没有先后关系的东西,也给它们设定一个次序。
  最后一条是:在任何情况之下,都要尽量全面地考察,尽量普遍地复查,做到确信毫无遗漏。
  由于这是一条从怀疑到认知到明白的过程,很颠覆,也可能很漫长,所以笛卡儿又给自己定了一套临时的行为规范:
  一、遵从这个社会及法律的规定。在所有的意见中,采取最远离极端,最中道之见,来约束自己。
  二、在不明白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时,要跟从或然率。看不出或然率大小比较的时候,还是要做一抉择。一旦抉择,就不再以为它们可疑,而相信那是最可靠、最正确的看法,果断坚决,不再犹豫,不再反复无常。就像密林中迷路的人,总要前行,不能停留在原地。
  三、永远只求克服自己,而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愿望,而不求改变世间的秩序。要始终相信一点,除了我们自己的思想,没有一样事情我们可以自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善。改善不了的,就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去痴心妄想。这样也就可以安分守己,心满意足。
  笛卡儿让我见识到西方文化里的“理性”,和中国文化里“不可说”彻底对比的那种基础。《谈谈方法》系统性地、架构性地,一次弥补我个性及经历中欠缺很大的一块,读完之后,欣喜若狂。
  然而,《谈谈方法》仍然没有成为我斩断四条绳索的屠龙刀。因为两个理由:
  第一,笛卡儿说:“永远只求克服自己,而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愿望,而不求改变世间的秩序。要始终相信一点,除了我们自己的思想,没有一样事情我们可以自主……”这根本就在呼应《金刚经》的“不假外求”。
  第二,笛卡儿说:“在不明白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时,要跟从或然率。看不出或然率大小比较的时候,还是要做一抉择。一旦抉择,就不再以为它们可疑……”但是在这段话里,“看不出或然率大小比较的时候,还是要做一抉择”,到底要如何抉择,笛卡儿却没多做解释。而这总不会是个丢铜板的事情。
  我相信这正是超脱理性与感性的《金刚经》所可以着力之处。总之,《谈谈方法》,从根本上巩固了我对《金刚经》的珍惜。
  ●《给未来者言》(UntoThisLastbyJohnRuskin)
  约翰.罗斯金的《给未来者言》,是启发了甘地后来改变人生,从事不抵抗运动的一本书。甘地因为重视这本书,将此书浓缩改写为印度文,之后,再由印度文翻译回来,是为《万福之书》(Sarvodaya:AParaphraseofUntothisLast)。
  我有幸在二○○七年读到了这本书。
  长期以来,我固然知道企业经营者的天职就是要营利,但是一直相信必须要坚守自己的一些原则来营利。从创立大块及相关企业的十多年来,我一直把自己信守的原则,和同事一起坚持。过去,坚持一些原则,代价往往是失去一些赚钱和发展的机会,这我从不心动。但是环境的变化,越来越让我感受到,今后如果继续坚持一些原则,代价将涉及你是否能在这个环境里继续生存了。
  我选择坚持。我倚为左右手的几位同事,虽然也支持,但是我可以看出他们心底的疑问。不只他们有疑问,连我自己也有疑问:企业经营者,不就是个商人吗?商人有什么原则好坚持到即使影响到企业的生存,也必须坚持下去?会不会太食古不化?太偏执?
  我的疑问,在《给未来者言》中找到解答。
  这本书中有一段文字讨论商业与商人的本质。罗斯金认为,虽然商业的发展,使大家认为商人的本质就是要为自己打算的(selfish),并且为了追求利润,无商不奸(cheat)也是可接受的,但他认为这是必须扬弃的想法。
  他认为,一如战士为了保卫国土,牧师为了教导人民,医师为了治疗病患,律师为了伸张正义,而有必须以身相殉的目的和决心,商人也是。市场也像布道坛一样,需要它的殉道者。“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死去的人,不懂得怎样活着。”
  但,商人要以身相殉的目的是什么呢?
  罗斯金认为有两点:第一,身为商人,他供应的商品与服务的“完善与纯净”(theperfectnessandpurity);第二,身为商人,需要和上中下游这么多环节的人相互交易、工作,他不能只为一己之利着想,而必须透过产品的制造,货品的交易,而“有益”(beneficial)于所有参与的人。从这“有益”的角度出发,罗斯金提出一个商人种种该有的作为与坚持。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读到《给未来者言》,泪水盈眶。我知道自己在现实世界里许多近乎愚騃的坚持,是有人在呼应的。
  然而,《给未来者言》仍然不是我的屠龙刀。因为这本书反而给了我“不假外求”的信念和动力。
  ●《潜意识的力量》(ThePowerofSubconsciousMindbyJosephMurphy)
  这本书的作者约瑟夫.摩菲是一位牧师,但是他对各门宗教都开放心胸地研究,并且对《易经》和神通等超意识能力也都下过很深的工夫,因此写成的《潜意识的力量》超越宗教的界限。
  约瑟夫.摩菲的理论是:每个人都有“表面意识”与“潜意识”两种意识,如果能善用这两种意识相互的作用和力量,就可以心想事成。
  他举这么一个例子,说“表面意识”像是一辆车的主人,“潜意识”则像是一个司机,可以驾驶车子到任何你想去的目的地。“心想”,就是我们表面意识想的事情,也就是你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事成”,则是我们的潜意识开始日夜二十四小时没有任何休息地赶路,把你载到想去的地方。
  你一定会问:那为什么我经常“心想”很多事情,但是却没看到“事成”呢?
  照约瑟夫.摩菲的回答,这是因为你可能犯了三个错误:
  第一,你告诉司机要去什么地方,说得越清楚越好。譬如你想发财,你不能只是想“发财”而已。这就好像你不能告诉司机你要去忠孝东路。你得告诉他你要去忠孝东路几段几号,他才能准确地送你到要去的地方。否则,车子往往只是在忠孝东路一段到六段上来回晃荡而已。
  第二,你告诉司机地点之后,不能再三改变要去的目的地。很多人“心想”了一件事情之后,还会想很多事实上与之矛盾的事情。这就好像告诉司机要去忠孝东路之后,又告诉他要去淡水,要去新店,让他疲于奔命。
  第三,你可能不够相信司机。司机本来有自己的路可以到忠孝东路你要去的地方。你信任潜意识,他就要载你过去。但是坐在后座的表面意识,往往过了一会儿,自觉得离忠孝东路越来越远,会不断地急切地下指令,甚至自己抢到前座来开车,根本不给司机,也就是潜意识开车的机会。
  这个例子给我最大的提醒是:不要随便乱指挥司机的重要。“念起即觉,觉已不随”,是从道理上提醒你不该怎么做,以及起了念头就赶快打消的方法。而约瑟夫.摩菲则以说故事的方式,解释了为什么要打消这个念头,以及这个念头如果不赶快消除的话,会产生什么问题。毕竟,“不生不灭”的心,才有累积能量的效果。
  可这本书仍然有所不足。想要乱指挥司机的时候,到底怎么打消那个念头;以及如果长时间看不到司机把你载到目的地的时候,你怎样不致慌乱,都是这本书所没有提到的。
  而这正是我依恃《金刚经》之处。所以,这本书也不是我的屠龙刀。
  我就在这些阅读和探索中,一直在要不要解开四条绳索,如何解开之间前后摆荡,左支右绌。
  但是在和自己反复对话、辩证的过程中,我还是得益于这许多心得,虽然很缓慢,但是逐渐地解开了一些绳索。
  其中,最先解开的,是“宁小不大”这一条。我为大块及网络与书画好了新的开展及改革计划。
  “宁公不私”的绳索也开了。我想通了固然无公就无私,但是无私也无公。如果我把自己的公司经营得更成功,同样可以有更大的心力为公众事务而贡献。
  顺理成章地,接下来“宁缓不急”的绳索也解开了。既然要开始行动,有些脚步总要加快了。
  到了二○○八年中,我终于切断三条绳索的纠葛,要行动了。
  台湾的文化产业有个很特别的现象。尽管这个岛上其他的产业,从计算机到集成电路,从脚踏车到汽车零件,从耶诞灯泡到文具礼品,都有勇于拎着手提箱开拓国际市场的实践者,但是整个文化产业(如果有的话),除了极少数的例子,却不是如此。
  从正面来说,是台湾的文化市场相当肥沃又有规模,所以吸引海外其他地方的人愿意来进取。从负面来说,是台湾的文化市场肥美到人人可以分食一块,所以不必多花精神外出觅食。出版业,尤其是其中的代表。
  牡羊既然要重新出发,我想要走一条过去没有人走的路。
  我要建一个跨越台北、北京、纽约(或欧洲另一个都市)的伸展台。
  这年八月底,北京奥运结束的第二天,我迈开走出台湾的第一步:每个月去北京住两到三个星期。
  我是一九八九年第一次去中国大陆的。算一下至今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的时间里,中国大陆几乎开放了所有行业,欢迎外资进入。但出版是属于少数一直没有开放的。
  虽然没有开放,但是对一个出版业者来说,中国大陆的市场,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在做准备工作,就是希望能对大陆市场多一些观察,以及亲身体会的了解。
  这二十年间,我以各种去大陆的频率,来进行这个准备:早期大约每两三个月去一次,后来试过一个月去一次,又试过每半年去一次。
  分析下来,一个月去一次的频率,最头昏脑胀。时间间隔太短,看不出什么变化,更加如坠五里雾中。每半年去一次,事情变化的脉络可以看得最清楚,但是已经事过境迁。两三个月去一次,不汤不水。
  去了二十年,主要去北京一地,都一直如此不着边际,必须另想办法。于是决定仍然每月去一次,但每次不再是像过去那样只住个三五天,而是住上至少两个星期。
  我决定用这个方式,先观察大陆一年。并且用这段时间,准备在纽约或欧洲某个城市布局。
  在出版业工作了三十年之后,我带着一切归零的心情,踏上了第一站北京的旅程。
  给朋友的信中,我这么写着:
  很像我十八岁刚从韩国来到台北的那天晚上。
  出了松山机场,外面天色黑暗,下着细雨。
  一切都未知,未知里有深沉的黑暗,又充满着各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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